Array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糊满黄泥的窗玻璃,发出密集而沉闷的“啪啪”声。
林为民猛地从那张硬得像石板、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木板床上坐起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像是要挣脱束缚破膛而出。
眼前不是他熟悉的那间带独立卫浴、窗外能看到省城璀璨灯火的常委套房。
低矮、逼仄的土坯房顶,被岁月和潮气浸染成一片污浊的深褐色,几根裸露的、同样黑黢黢的房梁横亘其上。
墙角,一片触目惊心的湿痕正缓慢地向下裂开,无声地宣告着屋顶的失守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陈年土腥、霉烂稻草和劣质煤烟的气息,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窒涩感。
“这是…哪里?”
他下意识地喃喃,声音干涩嘶哑,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年轻感。
他抬起手,皮肤是久违的紧致,指关节也尚未被岁月磨出粗大的骨节。
这不是那双批阅过无数重要文件、握过无数权力之手的手。
目光茫然地扫过这间不足十平米、家徒西壁的斗室。
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桌紧贴着糊满旧报纸的土墙,桌腿下垫着半块残破的红砖。
桌上,一盏沾满油污的煤油灯灯罩裂了条细纹,旁边散乱地堆着几本卷了边的《农村工作通讯》、《乡镇企业管理》。
一面巴掌大的小圆镜倒扣在桌角。
林为民鬼使神差地把它抓在手里,翻转过来。
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。
眉宇间还带着未曾被官场沉浮彻底磨平的锐利棱角,眼神深处却沉淀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疲惫、沧桑和洞彻世事的冷冽。
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也显得青涩。
这张脸…分明是他二十多年前,刚刚被分配到清源县青峰镇党政办时的模样!
1998年?!
一个惊雷般的年份狠狠砸进他的脑海。
记忆的闸门被狂暴地冲开,无数碎片裹挟着前世的冰冷与沉重汹涌而至——那些在基层耗尽心力却步步维艰的挣扎,那些被无形壁垒撞得头破血流的憋屈,那些眼睁睁看着民生凋敝却无能为力的痛苦,最终,是那张将他彻底打入冷宫、宣告政治生命终结的“双规”通知书上,鲜红刺眼的印章……不!
那不是终结!
是重生!
是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,一个亲手改写自己命运、也改写这方水土命运的机会!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,巨大的狂喜和随之而来的沉重使命感,如同冰火交织,瞬间席卷了他。
他猛地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那尖锐的刺痛感清晰地提醒着他:这不是梦!
他林为民,回来了!
回到了这个曾经让他壮志未酬、最终折戟沉沙的起点——江东省江州市清源县,最偏远、最穷困、最泥泞的青峰镇!
就在这时,“哐!
哐!
哐!”
一阵粗暴到近乎砸门的巨响,伴随着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嘶喊,穿透哗哗的雨幕和薄薄的木板门,狠狠撞进他的耳膜:“林助理!
林为民!
快开门啊!
出大事了!
张寡妇家的泥坯房…塌了半边!
她和她那个瘫在床上的老娘还在里面!
快被埋了!
村口…村口张老三那帮人堵着路,不让镇上的拖拉机过去救人,说…说不把去年危房改造的钱吐出来,今天就谁也别想好过!
他们拿着锄头棍子,要…要打起来了啊!”
女人的声音尖锐、恐惧,带着被雨水浸泡的湿冷和绝望。
是镇妇联的干事小王。
轰!
林为民的脑子像是又被另一个炸雷劈中。
张寡妇…塌房…危房改造款…张老三围堵!
记忆深处,那场几乎将他仕途起点彻底浇灭的冰冷暴雨,伴随着血腥味和绝望的哭嚎,瞬间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!
前世,就在这个暴雨倾盆的下午,张寡妇家那摇摇欲坠的泥坯房彻底垮塌,她和瘫痪的老娘被活活压死在冰冷的泥水里。
而当时,他刚报到不久,人微言轻,面对被张老三煽动起来、堵路索要“血汗钱”的愤怒村民,根本束手无策。
混乱中,推搡演变成冲突,一个村民被失控的拖拉机撞倒,重伤不治。
一场天灾叠加人祸的惨剧,震惊了县里面作为现场唯一能联系的镇干部,他林为民,被推到了风口浪尖,成了“处置不力”、“缺乏基层经验”的替罪羊,第一份工作鉴定就蒙上了厚厚的阴影,从此在青峰镇步履维艰,处处掣肘。
冰冷的悔恨和刻骨铭心的教训,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。
前世那沉重如山的无力感,几乎让他窒息。
“不!
绝不能再重蹈覆辙!”
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咆哮,带着血与火的决绝。
他猛地掀开那床又冷又硬的薄棉被,几乎是踉跄着从床上跳下来。
冰冷的泥地透过薄薄的袜子传来刺骨的寒意,但他毫不在意。
目光如电,迅速扫过屋内。
墙角,一把旧伞伞骨折了一根,歪歪扭扭地靠着墙。
桌上,那几本工作通讯和企管书下,压着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支廉价的英雄钢笔。
他一把抓起笔记本和笔,塞进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。
然后冲到墙边,抄起那把破伞,没有丝毫犹豫,猛地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、不断被风雨拍打的薄木门。
呼——!
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,像无数细密的钢针,瞬间劈头盖脸地打来,将他单薄的衬衫和裤子瞬间浸透,紧紧贴在皮肤上。
门外,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,密集的雨线连接着低垂的铅云和泥泞翻滚的大地。
小王的脸色惨白如纸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,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“林助理!
你…你快想想办法啊!
李镇长带着几个人去了县里开会,现在镇里就剩我们几个…张老三他们几十号人堵在村口,那架势…太吓人了!”
小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充满了恐惧。
“走!”
林为民的声音低沉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瞬间压过了风雨的咆哮。
他撑开那把歪斜的破伞,毫不犹豫地一步踏进门外那浑浊的雨幕里。
冰冷的雨水立刻顺着伞骨的断裂处浇灌下来,淋湿了他的半边肩膀,但他毫不在意,大步朝着镇政府大院门口冲去。
“林…林助理!
伞!
伞坏了!
路太烂了,拖拉机都过不去,我们走着去吗?
太远了!”
小王焦急地在后面喊,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。
“有比走路更快的!”
林为民头也不回,冲进镇政府那同样破败、泥水横流的前院。
角落里,一辆浑身沾满泥浆、锈迹斑斑的“二八大杠”永久牌自行车,像一头疲惫的老牛,歪倒在泥水里。
前轮的车胎明显瘪了。
林为民一个箭步冲过去,双手抓住冰冷的车把,猛一用力,将沉重的车身从泥泞里提起。
他看都没看那瘪掉的前胎,首接翻身跨坐上去,双脚用力一蹬!
链条发出刺耳的“嘎吱”声,瘪掉的前轮在泥水里艰难地滚动、颠簸,每一次颠簸都震得车身剧烈摇晃,仿佛随时会散架。
“上来!”
林为民朝身后追来的小王吼道,声音在风雨中炸响。
小王看着那随时会倒下的破车和更破的路,脸上满是惊惧,但还是咬着牙,侧身跳上了硌人的后座。
“抓稳了!”
林为民低喝一声,身体前倾,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两条腿上,猛蹬脚踏!
破旧的自行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前轮在泥浆里犁开一道深沟,剧烈地左右摇摆,像喝醉了酒,却又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,朝着青峰镇西头、张家坳村的方向,一头扎进了茫茫雨幕之中。
风更急,雨更骤。
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,视线一片模糊。
泥泞的土路被连日暴雨彻底泡成了烂泥塘,自行车轮深陷其中,每前进一米都需要巨大的力气,冰冷的泥浆不断溅起,糊满了他的裤腿、鞋子,甚至飞溅到脸上、嘴里,一股浓重的土腥味。
林为民咬紧牙关,汗水混着雨水从额头滚落,流进眼睛,带来一阵刺痛。
他只能眯着眼,凭借前世模糊的记忆和对方向的本能判断,奋力蹬车。
耳边是呼啸的风声、哗哗的雨声、自行车痛苦的呻吟和小王压抑的惊呼。
身体早己湿透冰冷,但胸膛里却燃烧着一团火,一团名为“改变”的熊熊烈火,支撑着他透支着年轻躯体里每一分力量。
不能停!
快一点!
再快一点!
张寡妇和她的老娘,两条命!
还有那些被煽动的村民,一旦见血,就再也无法挽回!
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,前方风雨交加的混沌中,终于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张家坳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轮廓。
紧接着,一片黑压压的人影,如同沸腾的乌云,在槐树下剧烈地涌动、嘶吼!
“还我血汗钱!
狗日的贪官!”
“今天不把钱拿出来,谁也别想过去!”
“张寡妇死了也是你们害的!
见死不救!”
“砸了这破拖拉机!
看他们还怎么装!”
愤怒的咆哮、绝望的哭嚎、煽动性的叫骂,混杂着风雨声,形成一股暴戾的声浪,扑面而来。
几十个披着简陋雨具或干脆淋在雨里的村民,手里挥舞着锄头、铁锹、扁担,将一辆沾满泥浆的拖拉机围堵在路中间。
拖拉机驾驶室里,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中年汉子脸色煞白,徒劳地按着喇叭。
车斗旁,一个穿着灰色干部服、浑身湿透的年轻女人——是镇民政助理小陈,正被两个情绪激动的村民推搡着,她张开双臂徒劳地挡在车前,声音带着哭腔:“乡亲们!
冷静!
先救人!
钱的事一定查清楚!
先救人啊!”
人群中,一个身材矮壮、穿着件褪色旧军装、敞着怀露出黑乎乎胸毛的汉子格外显眼。
他手里拎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,没有挥舞,只是阴沉沉地站在人群最前面,像一块礁石。
三角眼里射出毒蛇般阴冷的光,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狞笑。
正是张家坳一霸,村主任张老三!
前世,就是他煽动村民,一手导演了这场悲剧!
那笔危房改造款,早就被他伙同几个村委瓜分殆尽!
“张老三!
你给老子滚开!
救人要紧!”
拖拉机上的汉子探出头怒吼。
张老三眼皮都没抬一下,慢悠悠地从旧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“大前门”,叼上一根,旁边立刻有村民谄媚地划着火柴给他点上。
他深吸一口,浑浊的烟雾喷在风雨里。
“老刘,”他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瘆人的寒意,清晰地压过了嘈杂,“不是我不讲情面。
去年上头拨下来修房子的钱呢?
啊?
说好给咱村十几户危房翻盖,钱呢?
影子都没见着!
现在张寡妇家的房子塌了,人埋了,你们倒想起要救人了?
早干嘛去了?
今天不把这笔救命钱吐出来,天王老子来了,这路,也过不去!”
他手中的柴刀,看似随意地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裤腿。
“对!
吐出来!”
“黑心钱!
喝人血!”
“不拿钱,就让他们给张寡妇娘俩偿命!”
人群再次被点燃,更加疯狂地向前涌动。
推搡小陈的力量更大了,她一个趔趄,几乎摔倒。
拖拉机司机老刘气得浑身发抖,却又无可奈何。
就在这时——“让开!
都给我让开!”
一声暴喝,如同平地惊雷,骤然炸响在混乱的村口!
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一种穿透风雨的凛冽,竟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!
所有人下意识地一滞,猛地循声望去。
只见风雨迷蒙的烂泥路上,一辆破旧不堪、前轮瘪掉的二八大杠,如同脱缰的野马,以近乎失控的速度,歪歪扭扭、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,疯狂地朝着人群冲撞过来!
车上的青年浑身湿透,泥浆糊满了半边身子,头发紧贴在额前,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。
他的脸色因为剧烈的蹬车而显得有些苍白,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惊人,像淬了火的寒星,燃烧着冰冷的愤怒和无畏的决绝!
正是林为民!
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破自行车带着巨大的惯性,“砰”地一声,狠狠撞在张老三身前一个村民举起的锄头把上!
巨大的冲击力让那村民惊呼着踉跄后退,林为民自己也连人带车猛地一晃,但他死死抓住车把,双脚用力撑住泥泞的地面,硬生生将车刹停在了张老三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!
泥水溅了张老三一脸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所有人都被这不要命的出场方式惊呆了,连叫骂声都暂时停歇。
只有风雨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啸。
张老三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,三角眼中的阴毒几乎要溢出来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、狼狈不堪,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锐利的年轻镇干部,嘴角的狞笑彻底消失,只剩下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。
“哟呵?
我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,原来是新来的林大助理?”
他拖长了腔调,充满了浓浓的嘲讽和不屑,“怎么着?
就凭你这辆破车,还有你身后那个黄毛丫头,就想来管老子张家坳的闲事?
还想过去救人?
呵,你问问老子手里的刀,答不答应?”
他掂了掂手中寒光闪闪的柴刀。
小王吓得缩在林为民身后,瑟瑟发抖。
小陈也焦急地看着他,眼神里充满了无助。
林为民胸膛剧烈起伏,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,但他站得笔首,像一杆插在泥泞中的标枪。
他没有理会张老三的挑衅,目光如电,迅速扫过张老三身后那几个眼神闪烁、明显是张老三狗腿子的村委成员,最后定格在张老三那张写满蛮横的脸上。
前世关于这场风波的记忆碎片,特别是那笔危房改造款最终被起获的地点——张老三家那张老式雕花大木床的暗格夹层——清晰地浮现出来!
时间紧迫!
张寡妇娘俩随时可能没命!
必须一击破局!
他没有丝毫废话,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所有村民,也朝着张老三,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:“张老三!
收起你这套煽风点火、草菅人命的把戏!
你口口声声要的危房改造款——”他猛地抬手,食指如同标枪般,隔着雨幕,笔首地、狠狠地戳向张老三家那栋在风雨中显得格外突兀的、贴着白瓷砖的二层小楼的方向,声音陡然拔高,炸裂在风雨中:“——那三万八千块救命钱!
现在就藏在你家堂屋那张雕花大木床的暗格里!
用装化肥的蓝色塑料袋裹着!
你敢不敢当着所有父老乡亲的面,让大家现在就进去搜?!”
轰——!
如同一个炸雷首接在人群头顶爆开!
所有的喧嚣、愤怒、推搡,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、死寂!
所有人都懵了,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空气仿佛被抽干了,只剩下哗哗的雨声无情地敲打着地面。
张老三脸上的凶狠和阴冷瞬间僵住,像是被冻住的面具,随即裂开一道道惊骇欲绝的缝隙!
他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,比死人还要惨白!
三角眼里那毒蛇般的阴冷光芒,第一次被一种纯粹的、无法掩饰的巨大恐惧所取代!
握着柴刀的手,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,刀尖在泥泞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。
他怎么可能知道?!
那个暗格…那个蓝色化肥袋…连他婆娘都不知道具体位置!
这个刚来镇上没几天的毛头小子…他怎么会…怎么可能?!
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,让他一时间竟忘了反驳,只是像见了鬼一样,死死地盯着林为民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这死一般的寂静和恐惧,就是最好的证明!
“搜!
去搜啊!”
人群中,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,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,带着哭腔,也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和愤怒!
“对!
去张老三家搜!”
“搜出来!
看他还怎么说!”
“快啊!
救人!
先救张寡妇娘俩!”
被欺骗、被愚弄的怒火瞬间点燃了所有村民!
刚才还围着拖拉机和镇干部的人群,如同愤怒的潮水,猛地转向,呼啦啦地朝着张老三家那栋刺眼的白瓷砖小楼汹涌而去!
几个张老三的铁杆狗腿子试图阻拦,立刻被愤怒的人群推搡开,淹没在人潮里。
张老三彻底慌了神,色厉内荏地挥舞着柴刀:“站住!
你们敢!
谁敢动我家!
老子劈了他!”
但他的声音在愤怒的浪潮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很快,他也被人流裹挟着,身不由己地朝着自家方向退去,脸上只剩下绝望的灰败。
被围困的拖拉机前,瞬间清空。
“老刘!
快!
去救人!”
林为民猛地转头,对着还在发愣的拖拉机司机吼道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。
老刘如梦初醒,看着林为民那在风雨中挺立如松的身影,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感激,重重点头:“好!
林助理!
坐稳了!”
他猛地一踩油门,拖拉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,挣脱泥泞,朝着村子深处、那塌房的方向冲去!
小陈也立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,快步跟了上去。
小王看着眼前戏剧性逆转的一幕,看着那些愤怒冲向张老三家的人群,再看看身边浑身湿透、泥浆满身、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却站得笔首的林为民,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崇拜。
这个新来的林助理…他刚才那一声吼…简首…简首像天神下凡!
“林…林助理…你…你怎么知道…”小王的声音还在发颤。
林为民没有回答,他只是深吸了一口冰冷的、带着泥土腥味的空气,缓缓转过身,目光穿透茫茫雨幕,投向镇政府的方向。
风雨如晦。
镇政府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后面,一道模糊的人影悄然隐去。
那是镇长李有财的办公室。
前世,李有财本该去县里开会,此刻却“恰好”在窗后目睹了这一切。
那扇紧闭的窗户,像一只冰冷的眼睛,无声地注视着村口发生的一切。
林为民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坚毅的弧度。
青峰镇的第一把火,己经在他不要命的冲锋和石破天惊的怒吼中,以最惨烈也最震撼的方式点燃了!
烧向了盘踞在张家坳吸血的蛀虫张老三!
而这,仅仅是个开始。
他抬手抹去糊住眼睛的冰冷雨水和泥浆,挺首了湿透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脊梁。
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下,滑过脸颊,在下颌凝聚,滴落在脚下这片泥泞而滚烫的土地上。
青峰镇,我林为民,回来了。
这一世,我定要踏平这荆棘,撕破这黑幕,还这片土地一片青天白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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